民间故事:乾隆月夜渡劫波
上海浦东高桥镇,濒临黄浦江,接近吴淞口,在清朝时期是个极为繁盛的市镇。高桥和殷行、张华浜、蕴藻浜等,只隔着一条黄浦江,居民客商往来,都坐摆渡船过江,素来平安无事。不料乾隆27年2月中旬到3月初头,不到一个月,却接连在黄浦江中发现了24具浮尸。官府紧查密访,只查访出了其中3具浮尸的来历:2具是高桥镇上的店主,一个要到上海城里去买货,一个要到松江府去瞻仰乾隆皇帝御驾,当时乾隆皇帝正陪着皇太后巡游江南在松江小憩。另一具名叫邱大郎,家中只有一个年轻妻子名叫邱金氏。据邱金氏诉说,邱大郎那天一早说要到松江府去,当天没有回家,邱金氏也不在意,谁知第三天便在江边发现了邱大郎的浮尸。邱金氏哭得死去活来。只是无论如何想不出邱大郎有什么冤家对头,所以邱金氏尚未报案。
这24具浮尸变成乱糟糟一大堆无头案,闹得高桥镇上人人谈江色变,胆小的人连江边都不敢去了。
这一日午饭过后,高桥镇上来了一老一少两个汉子。老的年约50,相貌堂堂,气宇轩昂,锦缎衣着,外罩一件马褂;少的仆人打扮,肩背行囊,朴实之中透出英武之气。两人先到海滨江畔察看了几座炮台,在几处兵营外浏览了一番,然后来到镇上最轩敞的望海楼酒家登楼入座。
店小二赶紧彻茶送上。老者问店小二:“听说这儿高桥镇出了24具浮尸案,小二哥可略知一二?”
店小二听了,神色慌张忙摆手说道:“老爷子,小人只知道敬茶端菜送饭,什么浮尸案,实在不知道!请您问别人吧。”
老者微笑道:“难道是附近驻防官兵所为,吓得你噤若寒蝉?”
“不不不!”店小二显得更慌张了,答道:“这附近的将爷、兵爷从不骚扰百姓,很规矩的,跟这浮尸案无关!”
老者从容说道:“小二哥,你不要慌张。我们是外地来的客商,随便问问罢了。你若不知详情,那么何人能知详情,望能相告!”
老者说罢,向少者一使眼色。少者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店小二面前。
店小二面露犹豫之色。
老者轻声说道:“你只要说出一个人的名子,这银子你就拿去!”
店小二抖抖索索伸手捏住银子,凑在老者耳边说道:“楼下的测字先生沈瞎子!”
“好!”老者说道,“你只管去准备好酒好菜,我们下楼去问过了沈瞎子再来吃!”
两人下楼,走到楼梯拐弯处,就看见了楼下西边墙角果然摆着一个测字摊,破桌子前挂着一片油迹斑驳的白布,上书“机测如神”四字,字体灵秀飘逸,有王羲之余韵。再走下几格楼板,就看见破桌子后坐着一位胖笃笃的测字先生,鼻子上架了一副墨镜,头靠在墙壁上,似乎在打瞌睡,身上一袭青布长衫,肩上打着补钉,洗得倒还干净。想来这就是沈瞎子了。
两人下了楼,走近破桌子。老者轻喊了一声“先生”沈瞎子没有应声。
老者用手掌一叩桌子,沈瞎子一愣,像是从梦中惊醒,大声问道:“啥人,做啥?”
老者笑道:“我来算命!”
“喔唷,今天第一笔生意来了!否则夜饭铜钿没有着落。”沈瞎子面露喜色,“你讲一个字,让我来测测看。测得准,分文不收;测得不准,收银10两!”
老者惊问:“先生怎么颠倒收费的?”
“哈哈,讲讲笑话。”沈瞎子说道,“测得准,随便付多少铜钿。”
老者写了一个“因”字。沉吟片刻道:“‘因果’之‘因’!”
“啊?啥字?”沈瞎子大吃一惊。
“‘因果’之‘因’!先生何必惊讶?”
“不得了了,杀头之罪!杀头之罪!”沈瞎子连连叫道,连忙站起身来,绕到桌子旁边“扑通”跪下,叩了三个头!
老者连忙扶起沈瞎子,问道:“先生为何如此?”
沈瞎子凑近老者说道:“皇上,你微服私访,恕我瞎子不敬之罪!”话说得很轻,像是怕被旁人听见。
老者也猛吃一惊,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皇上?”
“这‘因’字乃是‘国中一人’之象,除了当今皇上,谁能想到要测这个‘因’字?”
“嗯,先生果然称得上‘机测如神’!请问先生这黄浦江中的浮尸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沈瞎子略一沉吟,扯着乾隆皇帝衣袖轻声说道:“请皇上屈尊到后面小屋里叙谈。”
乾隆点点头,吩咐青年卫士守在屋外,便随沈瞎子进了小屋。小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只破椅。沈瞎子请乾隆在破椅上坐下,然后自己撩起蚊帐坐在板床上,讲起了黄浦江中浮尸案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儿本来只有3个摆渡口,都是高桥镇周围的居民经营,向来安份守己,不料今年2月初,又新添了一个摆渡口,当地人称为“第四摆渡口”,是粮帮中一个分帮的帮主麻九所设,共有5艘渡船。从此,黄浦江中不断出现浮尸,高桥巡检任干发了慌,带人验看户体,发现尸体都有致命刀伤,就疑心是船上水手谋财害命,而且这些浮尸都是从第四摆渡口附近打捞上来的,因此派了巡兵密切监视粮帮摆渡船的往来情况和帮主麻九的所作所为。那任干巡检也听到风声,都说这些凶案是粮帮水手所为,劫了财物全由麻九分配,只是抓不到真凭实据,对麻九等人无可奈何。
乾隆仔细听罢,便问沈瞎子:“先生既然是机测如神,请教如何才能破得此案?”
“有一条线索可以试一试。”
“什么线索?”
“24具浮尸中有一个浮尸名叫邱大郎,他死了以后,他的妻子邱金氏被麻九霸占,在摆渡船上做了、瘦马’”。
“什么叫做‘瘦马’?”
“‘瘦马’就是暗娼。专门用美色引诱好色之徒上钩,到了关键时刻,突然男人出来捉奸,把上钩者的钱财敲榨得干干净净!”
“邱金氏为何甘愿做‘瘦马’?”
“那邱金氏原本是水性杨花的妇人,况且又受了麻九的威逼,不做也要做!”
“嗯,请先生往下讲。”
“现在天色不早,吃过夜饭,皇上到邱家找到邱金氏,仔细盘问,或许可以问出一点名堂。”
“好,邱家怎么去法?”
“我替皇上带路!”
乾隆点点头。正在此时,外面响起一声霹雳,原来是一人扯开嗓门大喊:“店小二!”
只听得店小二“噔噔噔”奔下楼来,殷勤招呼道:“麻九爷,沙四哥,请上楼!”
沈瞎子小声对乾隆说道:“麻九和他的徒弟沙四又来了,这两个家伙经常到这里吃喝,吃喝完了从来不付钱。老板见他们就怕。”
乾隆“哼”了一声,说道:“我倒要见识见识他们。先生,陪我一起上楼吃饭!”
“是!”沈瞎子连忙答应。
乾隆、沈瞎子、卫士三人上了楼,就在麻九、沙四的邻桌落座。
麻九认识沈瞎子,见沈瞎子陪了一位衣着华贵的老者入座,就开口问道:“沈瞎子,今天发财了?”
“托九爷的福,做了一笔小生意。”沈瞎子笑嘻嘻答道。
“这两位是哪儿来的客人?”麻九又问。
“我是从京城来的,到上海做些珠宝生意。”乾隆抢在沈瞎子前头回答,一边打量麻九,只见他生得阔面大口,脸上有几处疤痕,显然是打斗时留下的刀伤,身躯十分粗壮。
“今夜住在高桥镇吗?”麻九关切地问道。
“不住。今夜要赶到浦西过夜。”乾隆胸有成竹,回答得十分自然,同时瞥了一眼沙四,见他生得一般,只有两只鼠目骨溜溜显得很狡猾。
“那就乘我们的船过江吧!我们的摆渡船又快又稳。沈瞎子你说是吗?”麻九说道。
“是是!九爷的船最快最稳了!”沈瞎子附和道,暗中却在台子底下轻轻踢了乾隆一脚。
乾隆毫不在意,说道:“好吧,那就搭你的船过江吧。但不知怎么找到你的船?”
“我让这位兄弟在江边候着!”麻九拍拍沙四的肩膀。
说罢,两桌上的人自顾自吃菜喝酒。
夜色渐渐笼罩望海楼,乾隆、沈瞎子依然喝着酒,谈些奇门遁甲的术数。麻九、沙四站起身来招呼店小二:“店小二!帐赊着,改天一道算!”又对乾隆说道:“客官慢些喝,我在摆渡船上恭候!”说完一抱拳,与沙四一起下楼。
乾隆见二人下了楼,便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向下一望,见二人一东一西分道走去。
乾隆又回到座上,与沈瞎子谈了片刻,然后再添了两盘新鲜菜,吃了几碗饭,付了钱下楼。
沈瞎子回到小屋取了一根竹竿——盲人称为“明杖”,走在前头替乾隆带路。一路往东。
天,阴惨惨的,月亮乍隐乍现,路坑坑洼注不好走。乾隆说道:“天黑,先生小心!”
沈瞎子笑道:“呒啥,天亮天黑反正一样看勿见,倒是皇上要千万小心!”
走了一会儿,到了高桥镇东边的一座小村,村中只有几户人家,家家有个小院子。沈瞎子用竹竿东碰西碰,最后在一个小院子前停下,转身凑近乾隆身边,说道:“这就是邱家。不要惊动四邻,我们弄开门进去,来个突然袭击,让邱金氏吓得魂飞魄散,不怕她不说真话!”
乾隆示意卫士轻轻拨开院门。卫士守在门外,乾隆与沈瞎子一前一后进了院子,沈瞎子随手把院门掩上。似乎听到有什么东西的喘气声,令人汗毛凛凛!
沈瞎子低声惊呼:“皇上,小心狗!”
忽然“呼”地一阵风声,一条巨大的黑影迎面扑向乾隆!
乾隆曾在年轻时练就一身武艺,如今虽然年已半百、功夫仍然不弱,当下身影一晃,避开狗势,回头看沈瞎子,只见他手忙脚乱沿着院墙躲避。
那恶狗咬不着乾隆,就顺势追咬沈瞎子。沈瞎子吓得瞎奔瞎逃。乾隆看着不忍,赶上去一脚踢中狗屁股,踢得恶狗凶睛暴突,怒冲冲掉转头来瞪着乾隆,张牙吐舌,似乎要把乾隆活活吞下!
恶狗始终不吠一声。真所谓“凶狗不叫,叫狗不凶”。
乾隆紧张地注视着面前的恶狗。这狗体型特大,象头小水牛,模样特别凶悍。乾隆后脊透出冷汗,心想:皇家御花园中也豢养着不少猛犬,没有一只象这么大、这么凶的!
恶狗慢慢后退半步,喉中低低一声闷吼,一磨嘴中利牙,突然往前窜起,张嘴咬向乾隆咽喉!
乾隆猝不及防,避让不及,急忙伸双手扼住恶狗两条前腿。恶狗力大势猛,将乾隆扑倒在地,狗头狠命往前探,张开大口,舌头霍霍抖动,眼看要咬住乾隆咽喉!乾隆两眼一闭,万念俱灰!霎时间昏昏悠悠。忽然,恶狗惨叫一声,从乾隆身上滚开,在地上乱滚,滚到墙边,撞在墙上,“唰啦啦”撞落一大层灰上,将恶狗罩住,狗便再也不滚,缓缓伸了几下狗腿,死了。
乾隆惊魂甫定,睁开眼来,见沈瞎子跪在自己面前正要换扶自己起来,便问:“先生,朕不曾死?”“皇上活着!”沈瞎子气喘呼吁道,“恶狗死了!”
“怎么死的?”
“瞎子冒死救驾,用竹竿戳了恶狗一下,竹竿也戳得看不见了!”
乾隆也没有留意沈瞎子“看不见”三字说得有漏洞,站起身来,去观察死狗。
恶狗死在墙角,直僵僵的,嘴巴里戳出一截东西,仔细辨认,是竹竿头、再看恶狗屁眼,也露出一截东西,也是竹竿头,乾隆才明百沈瞎子的竹竿竟然戳穿了恶狗的身子!
乾隆称赞道:“先生手法实在妙极!”
沈瞎子吃惊地问:“妙啥?”
“一竿子桶到底!”
“皇上讲笑话了!只是瞎子没有竹竿不能走路,请皇上抽出竹竿赐还瞎子。”
乾隆考虑了下,捏住恶狗嘴里露出的那截竹竿头,用脚踏仕恶狗鼻子,一用力将竹竿抽了出来,递给了沈瞎子。
“先生的竹竿特别沉,什么东西做的?”
“熟铁做的,专门用来防身打狗!”
“难怪不断裂。先生的力气也好大?”
“情急关头,人人力气比平常大。”
“说得也是!”乾隆心中虽然升起对沈瞎子的一丝疑问,但是觉得对沈瞎子是无须提防的,因为危急时刻杀狗救驾已经证实了沈瞎子对自己的忠诚。
乾隆急于要找邱金氏问案,便叩响房门。门内无人应声。乾隆一用力,一推,门“呀”地开了。原来房门是虚掩着的。乾隆跨进门槛一看,房中空无一人,进去一搜,也不见人。
沈瞎子机灵,在门外问道:“没有人?”
“没有人!”
“大概让麻九喊去了!”
“嗯……说得对!”乾隆想起在望海楼窗前看见麻九、沙四分道而去。麻九往西,肯定是回船;沙四往东、想必是前来带邱金氏去见麻九了。“如今怎么办?!”
沈瞎子答道:“只有去乘摆渡船!”
“先生能否同去?”
“我去做啥?麻九会起疑心的。”
乾隆心想沈瞎子说得在理,况且到了船上麻九如要勒索钱财,我若斗不过他,便把金银珠宝暂且全部送他,离了船再让当地官府抓他算账!至于麻九会不会谋了财又害命,想来不会,因为在望海楼上约我乘船的事,不仅沈瞎子知道,店小二知道,还有好些在酒楼上吃酒的人也都听见,麻九无论如何不敢明目张胆伤人性命。乾隆这样一想,心中就安稳得多,便同沈瞎子出了邱家小院,对沈瞎子说道:“先生保重,我先走了!”
沈瞎子关切地说道:“皇上慢慢走,万事小心!”
乾隆一笑,招呼卫士动身。沈瞎子忽然又叫住乾隆,说道:“皇上,测字的钱,你还没有付!”
乾隆急忙从怀中掏出一颗夜明珠赠与沈瞎子。沈瞎子接过、用手一捏,立即还给乾隆,说道:“珍珠无用,还是送我一串小钱吧!”
乾隆心中一闪念:这沈瞎子莫非是世外高人、风尘奇侠?他要一串小钱,定有他的用途,便问卫上:“你身边可有小钱?
卫士道:“有一串。说罢从兜里掏摸出一串小钱递给沈瞎子。
沈瞎子接过。一捏,自言自语道:“20个小钱,够了够了!”
乾隆带着卫士踏着月色踽踽而行,走了一段路,回头望望,只见沈瞎子左手挂着明杖,右手捏着一串小钱,在风中屹立,一动不动,只有身上青布长衫起伏波动。
回来途中又经过望海楼,然后往西走去。走到离黄浦江不远处,有一处稀疏的树林。乾隆刚才受过惊吓,所以时时暗中提防。果然,前面树梢上飞过一团东西来!
乾隆不敢接,一闪身,这团东西打在地上,“扑”的一声四散溅开,原来是纸包的一团烂泥。紧跟着,树上跳下两个汉子,黑纱蒙脸,手中握着的钢刀闪着寒光,拦住了去路。
遇到剪径贼,乾隆心中毫不害怕,对卫士喝道:“打跑他们!”
卫士应了一声“是”,卸落肩上包袱,立即从腰间掣出一件软兵器,乃是十三节蛇骨鞭,六尺长,鞭梢有尖刺。卫士紧握鞭柄,抡动手臂,蛇骨鞭如闪电般往近身的一个蒙面贼头上砸去!
那蒙面贼闪身让过,出刀挡住软鞭。软鞭“疙瘩”声,前面儿段缠在刀上。另一蒙面贼见有机可趁,抢上来挥刀劈向卫士前胸!
乾隆大吃一惊,急忙纵身赶上,冲出一拳击中那贼右肩。那贼被击得乱了手脚,脚下一个踉跄,手中刀“呼”的砍在软鞭中间,无巧不巧,砍在一颗勾环上,勾环断裂,软鞭在卫士手中只剩下三节!
起先那个蒙面贼一抖手中钢刀甩掉断鞭,随即俯身前趋,迅速用刀背挑起地上包袱,手臂再顺势往前伸,包袱已套上了肩。嘴里喊一声“走”,纵身向北窜去。
另一贼听见后,往乾隆和卫士面前虚扫一刀,逼得两人后退一步,便也扭转身子向北逃去。
卫士要追,乾隆喝住了他。一包袱银子在乾隆心中值得了什么?何必冒险去追。不过乾隆遭到这场袭击,想想真是气恼,不禁口中骂道:“让他们逃,摔断了这两个贼的腿!”
话刚说完,只见那两个逃贼果真接连摔倒在地,各人捧住一条腿在地上翻滚。
乾隆见了心中暗喜:皇帝金口玉言,竟然这么灵验!
卫士飞快奔过去,捡起贼徒扔在地的一把钢刀,一刀结果了一个贼徒!另一个贼徒大呼“饶命”。
乾隆走近,一脚踏住贼徒背脊,问道:“什么人派你们来的?”
“是麻——麻九爷!”
“哼!斩了!”
卫士听了,蹲下身来,一刀砍断贼徒的脖子。
解决了两个贼徒,乾隆舒了一口气,看着卫士去捡扔在一边的的包袱。见卫士背好包袱,乾隆又朝死在地上的两个贼徒看了一眼,才突然发现贼徒的脚上也流着血。乾隆过去仔细一看,原来两个贼徒的右脚脚踝骨上都嵌进了一枚小钱!
“原来是沈瞎子暗中保驾!”乾隆心想,“他的武艺竟然如此惊人,难怪刚才在邱家小院一竿子就捅死了恶狗!”
一阵旋风吹过,乾隆一晃脸,无意中瞥见一条黑影正如轻风一般往江边飞去,忽然月亮又被浮云遮住,黑影消逝在黑色中。
乾隆问卫士:“身上还有没有家伙?”
“有。靴筒里有一把短刀!”
“好,到江边乘船去!”乾隆摸摸腰间。腰间束着条皮鞘,皮鞘里插着一把倭钢软剑,是乾隆的防身之宝。
黄浦江边第四摆渡口。沙四的眼光忽闪忽闪已经张望多时,见一老一少慢条斯理往江边走来,便双掌拢在嘴边喊道:“客官!我们的船在这儿!”
乾隆、卫士走了过去,沙四笑吟吟迎住。乾隆打量这艘渡船,似乎还新,舱中可容纳二十个座位,舱顶堆放着竹篓柳筐等杂物。船上已有二人,一人就是麻九,手握船篙立在船头;另一个站在后艄,把住左橹。
乾隆和卫士先后过了跳板,走上船头,麻九招呼二人坐进舱里。沙四收了跳板,解开缆绳,把住了右橹。麻九见了,用船篙往岸边一撑,渡船缓缓离开了渡口。船舱里点着一盏油灯,摇曳着惨淡的光,照着已经坐在船舱里的一位妇人。乾隆端详了那妇人一眼,面貌有几分妖娆,二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很诱人,想来就是邱金氏了。乾隆心想,我倒要看看“瘦马”是如何诱人人彀的!便吩附卫士在舱外守候。
邱金氏见乾隆打发卫士出舱,以为乾隆心怀鬼胎,不由暗笑,暗想这老家伙是个色鬼容易上钩,就移动身子挨近乾隆身边坐下,问道:“这位老爷,不象本地人?”
乾隆笑道:“我是京城的珠宝商!”
邱金氏媚笑道:“有些什么珠宝,能让我看看吗?”“能!”乾隆从怀中掏出一颗夜明珠递给了邱金氏。邱金氏接过,反复观赏,羡慕得眼都快红了,不住嘀咕:“真是宝贝!”
正在此时,忽听舱外有人吆喝。乾隆仔细一听,象是巡逻的官船在盘问这艘渡船。
只听麻九高声说道:“任长官,小船送两位客人过江!”
“为什么非要黑夜里送?”那任长官口气显得严厉。
“是两位客人一心要到浦西过夜!”麻九低声下气回答。
“叫那两个客人出来亲自说!”
“是是!”麻九探头进舱朝乾隆说道:“请客官上船头回话!”
乾隆心想,这高桥镇的任巡检办事还算认真,便踏上船头说道:“多谢这位长官关怀!我们确实要到浦西过夜!”
“嗯,进去吧!”任巡检又正色吩附麻九:“小心撑船,别惹事!”说罢,指挥巡逻船离开了。麻九低低骂了声娘。
乾隆进了舱。邱金氏把舱门推上,嘻皮笑脸说道:“老爷,刚才那颗珍珠被我弄丢了,你看怎么办?”
乾隆一本正经说道:“当然要赔!”
“赔什么?”
“你能赔什么就赔什么!”
邱金氏听了,愈增几分妖娆,一把扯开胸襟,露出胸脯说道:“赔你两颗鲜嫩的珍珠!”
乾隆心想:“瘦马”的绝招来了!我后宫三千粉黛哪个不比你强?岂会中你圈套?便喝道:“休得无耻!”
邱金氏却厚着脸皮,上前扯着乾隆手腕,娇声说道:“你拿去呀!”
乾隆急忙说道:“放手!”
忽然邱金氏变了脸色,高喊:“九爷救命!”
船头上的麻九早就等着邱金氏这一喊,用力将船篙向卫士兜头砸去,卫士听到船舱里女人喊声,正要推开舱门进去,哪里防得到船篙砸来, 一下子被砸中后脑,昏倒在船板上。
麻九一脚踢开舱门,跳入船舱,见乾隆正把邱金氏一推,邱金氏跌翻在地,双手捂住裸露的胸脯。麻九厉声喝:“老贼!竟敢奸污我的女人!”
乾隆回过身来说道:“你们做的好圈套!”
“你还敢嘴硬!”麻九抡起斗大的拳头猛击乾隆。乾隆用手臂格开,只觉得麻九的力量特别大,有心要抽出腰间倭钢软剑伤他,一时又分不出手来,便喝道:“慢!你要银子,我一包袱银子全给你!”
麻九听了,冷笑一声,说道:“算你聪明!”
邱金氏爬起来,指着乾隆胸前说道:“九爷,他胸兜里满是珍珠宝贝呢!”
麻九举起拳头威胁乾隆:“把胸兜解下!”
乾隆说一声“好”,突然从腰间抽出倭钢软剑,寒光一闪,拦腰向麻九削去!那软剑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异常锋利。
麻九艺高身快,后退一步让过剑锋。邱金氏的腰却被软剑扫过,拦腰截成两段,立即成了断尸之鬼!
麻九大吃一惊,知道来者不善,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了,趁乾隆尚未收转软剑,迅速撩起一脚踢中乾隆右手手碗。乾隆软剑脱手,也连忙撩起一脚踢中麻九胯间,这一招十分狠毒,一般情况下乾隆绝对不用。麻九猛地收回腿,正巧勾住乾隆踢来的腿,不仅护住了自己的阴门,还趁势把乾隆绊倒在地!
乾隆惊呼一声,早被麻九水牛般的身子压住!麻九伸手来扼乾隆脖子,一心要卡死乾隆。乾隆双手用死力撑住麻九手腕。坚持了一会儿,乾隆气力不支,危急中想起了沈瞎子,只喊了一声“先生救我”,便终于被麻九紧紧扼住了脖子!
乾隆透不过气来,瞪大了双眼,这才想起船在江心,沈瞎子纵有天大本领,也难以从岸上飞到船上相救了!正感到绝望,忽听到舱顶发出响动,紧跟着一阵风吹进船舱,飞进一个人影,左手扯住麻九的辫子,右手一个劈掌砸中麻九后颈!只听得“喀”一响,麻九的脑袋搭拉下来,两手也从乾隆脖子上松开了。乾隆绝处逢生,精神陡增,一弓腿顶开麻九,从地上一跃而起,朝救命恩人仔细一看,不是沈瞎子还有谁,身上依然穿着打了补钉的青布长衫,只是墨镜不戴了,长眉凤目灼灼生光!
乾隆忙要施礼道谢,沈瞎子一摆手,一阵风似的出了舱,转眼又走了进来,说道:“后艄那两个小贼也被我放倒了!”
乾隆问道:“先生从哪里飞来的?”
“哪里飞来?不是的。我是从船舱顶上跳下来的!”沈瞎子说着,忽然又纵出舱去,转眼回了进来,已经戴上墨镜遮住了灼灼的目光,说道:“宝贝眼镜忘记在舱顶的竹篓里了。”
“先生怎么知道我有难?”
“皇上,你难道忘记你测的是‘因’字?”
“这‘因’字不是国中一人’之象吗?”
“但是这‘因’字眼前是‘一囚’之象,皇上要乘船,必然被困在船上,故此预先埋伏在船舱顶上,伺机为皇上解困。”
“先生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天机不可泄漏,一戳穿就不灵了!”
乾隆听了哈哈大笑,沈瞎子也陪着笑。那卫士也自己撸撸头爬了起来。
官兵的巡逻船又驶了过来。乾隆吩咐卫士招任巡检上船。任巡检上了船,乾隆亮出真实身份,任巡检慌忙叩头请罪。乾隆称赞他办事认真,任巡检连连叩头谢恩。当下,乾隆、沈瞎子和卫士一起乘了巡逻船到上海县县衙门过夜。次日一早,乾隆与沈瞎子同桌用了早餐。乾隆要沈瞎子随同自己回京担任翰林学士。沈瞎子再三辞谢。乾隆不便勉强,要赠金银,沈瞎子也不受。乾隆无奈,命上海县县令安排沈瞎子在豫园九曲桥湖心亭南面的清芬堂设摊测字算命。沈瞎子请乾隆题几个字。乾隆高兴地题了四个字:“机测如神”,命上海县县令制成金匾挂在清芬堂墙上。沈瞎子自从坐进清芬堂,再也不戴墨镜了,并且透露出自己真名叫做沈衡章。从此,沈衡章的测字生意兴隆,名震上海滩,官吏百姓信之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