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279年，崖山之战结束，南宋丞相陆秀夫背着小皇帝跳海自尽，宋朝彻底灭亡。指挥这次战役的元军主帅张弘范志得意满，命人在崖山岩壁上雕刻了“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十二个大字。传说明代大儒陈献章经行此处，对此深恶痛绝，在题刻前加一个宋字，成了“宋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以示反讽。

其实，张弘范出身于河北世侯家族。父亲张柔原为易州定范祖上三代都没有做过一天宋臣，怎么能说"宋张弘范"？

不过虽说张弘范不是宋人，但当时却有大量的宋军官兵归降蒙元，并在蒙元灭宋的进程中，起到重要的作用。

崖山海战遗址 _图

1.降将知多少

蒙元灭宋历经了三个阶段，这三个阶段里，南宋降将可谓是"人才辈出"。

第一个阶段是元太宗窝阔台袭扰劫掠南宋的阶段。

公元1234年，窝阔台汗灭金。宋蒙两家由盟友转变成了敌人。此时，蒙古对宋的作战方针是以劫掠财富、杀戮人口为主。“军将唯利剽杀，子女玉帛，悉归其家，城无居民，野皆榛莽”。1236年，蒙古军队攻入四川，“五十四州具破”"青烟弥路，白骨成丘，哀恫贯心，疱瘠满目”。攻占土地之后，又不做经营打算“唯利剽杀，未拓土地，抄掠以后，即弃之而去”。

这一时期宋朝投降蒙古的将领邓州守将赵祥、唐州统制郭胜、均州守将范用吉、固始守将诸葛义勇军等等。这些人主要是原来金朝的将领。在金朝灭亡之后，归顺南宋。南宋将他们部署在国家北境对蒙元作战的前线，称之为“北军”。他们和南宋本土官员将领存在矛盾。蒙军南下，看见敌军势大，便举手投降了。

孛儿只斤·蒙哥（1209年1月10日—1259年8月11日），大蒙古国的大汗 _图

第二个阶段为元宪宗蒙哥汗伐宋阶段。

蒙哥汗以四川为主攻方向。此时，蒙古的作战方针由劫掠改为攻占土地加以经营。蒙哥汗在进攻四川时还注意严肃军纪保护百姓财产“士卒有拔民葱者，即斩以徇”。

这个阶段投降蒙元的将领影响力较大者有大获城（今四川阆中沧溪）守将杨大渊。

大获城为川北咽喉重镇。蒙哥汗志在必得。他派出南宋降臣王仲前往大获城劝降杨大渊。杨大渊拒降并杀死王仲。蒙哥汗督大军全力来攻，杨大渊见敌众我寡，知事不可为，故献城投降。

杨大渊投降之后，有人主张追究他杀害王仲的责任。杨大渊闻之急忙逃回大获城，企图据城顽抗。蒙哥大怒，再次发兵攻打，誓要血洗大获城，幸好被汪德臣劝阻。汪德臣派李忽兰吉单枪匹马进入城中，将杨大渊说服投诚。蒙哥也不计前嫌，封杨大渊为侍郎都行省事。杨大渊投降后，为蒙元立下赫赫战功，死后封阆中郡公。

孛儿只斤·忽必烈（1215年—1294年），即元世祖 _图

第三个阶段是元世祖忽必烈灭宋时期。

1268年，忽必烈开始了他十年的平宋的征途。这一阶段是南宋将领投降的高峰。这些降将直接导致了南宋政权的土崩瓦解。

忽必烈伐宋是从进攻襄阳樊城开始的，而提出进攻襄樊计划的就是南宋降将刘整。刘整曾在南宋名将孟珙、赵方麾下效过力。后来随李伯曾转战四川。孟珙、赵方、李伯曾都对刘整赞誉有加，说他擅长练兵、富有谋略。刘整也屡获战功，官至泸州知府兼潼川路安抚副使。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刘整的战功遭人猜忌。吕文德是南宋后期掌控军事大权的方面军统帅，能征善战，但是也嫉贤妒能，排斥异己。刘整是北方人，和吕文德统御的南方诸将不是一路，吕文德便委任俞兴为四川置制使，对刘整进行“打算”（审计）。

刘整和俞兴原本就有矛盾，知道来者不善，就派人去临安申述。结果发现和吕文德有隙的向士璧、曹世雄等人都被迫害而死。于是心一横，投降了元朝。被授予行省安抚使、都元帅的要职。

蒙古大军 _图

刘整降元后，为大元灭宋做了两件大事。

一是谋划了对襄樊的攻略。宋朝在长江上游的川渝地区，以山修筑城据守，蒙元进军举步维艰。而长江中下游两淮地区，水网纵横，蒙古骑兵又难以展开。总之宋军上有崇山峻岭，下有长江天险，元人奈何不得。刘整向蒙元献策，先攻击长江中段的重镇襄阳樊城。从正当中切断宋防线，使宋人首尾不得相顾。然后沿江而下，直捣临安，所谓”无襄则无淮，无淮则江南唾手可下也”。

二是为蒙元训练水军，“造船五千艘，日练水军，虽雨不能出，亦画地为船而习。”自此以后，水军非南宋所专长。

1268年9月，元军按照刘整拟定的方案，采用筑堡连城、长期围困、水陆阻击的战法。用十万大军围困襄阳樊城。元军多次阻击宋朝援军，截断宋军粮道，并逐步清扫襄阳樊城外围。1272年1月，元军调来巨型投石机——回回炮，攻破樊城。守备襄阳的吕文焕投降元朝，至此南宋门户洞开，元军上阻四川、下达江左的战略意图得以实现。

回回炮 _图

话说这个襄阳守将吕文焕，就是逼反刘整的吕文德的弟弟。吕氏家族和丞相贾似道互为表里，关系密切。南宋长江防线，“沿边数千里，皆归其控制，所在将佐列戍，皆俾其私人”，南宋的边关将领张世杰、范文虎、孙虎臣、苏刘义、夏贵、陈岩都出自吕氏门下。

吕文焕投降元朝之后，“凡亲友部曲，皆诱下之”。从1274年12月18日到1275月1月29日短短40天不到的时间内，在吕文焕的劝诱下，他的门生故旧鄂州都统程鹏飞、言江制置使兼黄州知府陈奕、总管石国英、蕲州安抚使管景模、安东州知府陈岩、兵部尚书吕师夔、江州安抚使钱真春、江州都统管如德、殿前都指挥使知安庆府范文虎等十余人献城投降。吕文焕的弟弟淮西安抚副使吕文福也杀掉朝廷钦差，投奔了元朝。至此，南宋的长江防线彻底崩溃，“山河破碎风飘絮”。

1275年2月，贾似道率孙虎臣、夏贵统领7万水陆人马在丁家洲与元军决战，结果全军覆没。自此南宋最后力量被歼灭。建康、镇江、宁国、隆兴、江阴等地守将弃城逃跑，太平、和州、无为的守将望风而降。1276年2月，元军攻占临安，俘太后谢道清、宋恭帝赵顯北上。文天祥、张世杰则闽广另立幼主坚持抵抗，元军继续南下，攻城夺地，要将南宋残余势力彻底扫荡。

文天祥（1236年6月6日-1283年1月9日） _图

在南宋小朝廷的最后时刻，有不少陈文龙、张世杰、文天祥这样誓死抵抗到底的英雄。但看到大势已去，归降新朝的人为数更多。元军沿着东南海岸南下，兴化、泉州、连州、韶关、广州等地守将都开城归顺。其中镇守泉州的蒲寿庚，在投降时诛杀了城内赵宋宗室及士大夫三千人。朱元璋推翻元朝后，得知此事，下诏禁止蒲氏子孙当官入士。

川渝地区密布着宋军的要塞。这些要塞地势险要，抗击蒙元军队近四十年。临安城破之后，要塞官兵也无心再守，出城投降，如重庆守将赵安、涪州安抚使阳立、夔州路安抚使张起岩都等，其中还有让蒙哥汗折戟沉沙的合州安抚使王立。

南宋官员 _图

2.甘为鹰犬，宋人灭宋

这些南宋降将可以说是南宋灭亡的催化剂。他们对蒙元输心效力，使得蒙元统治者能做出正确的战略调整，对历史进程的演进，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首先是进言献策。南宋降将对宋朝的军事部署、经济政治十分熟悉，他们提出的建议往往能切中要害，让蒙元击中南宋的软肋。比如前面所说的刘整，为忽必烈提出了“先取襄阳，撤其扞蔽”的建议，为蒙元灭宋打开了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二是劝降亲友。最明显的就是吕文焕，他投降之后，写了数十份劝降信，招降了十余州。被他劝降的宋将又去招降自己的亲朋好友，如黄州知府陈奕投降后，又派人写信给涟州知府儿子陈岩。

三是冲锋陷阵。蒙元灭宋军队的先锋不少就是南宋降将。在围攻临安的三路大军中，东路水师先锋就是降将范文虎、王世强。南宋将领高兴，降元后破瑞昌、下银墅、克建平，破独松关，打开了元军进攻临安的通道。后来又讨伐衢州、婺州，围剿浙东抗元义军、进军福建，杀宋观察使李世达，镇压黄华、高日新的反元起义，可以说的上是元朝降将中的一个“佼佼者”。

忽必烈灭宋之战 _图

3.“朝廷何负于汝？”

众多南宋将领投降蒙元，原因是复杂的，我们固然可以从个人立场不坚定、贪生怕死、卖国求荣来说。但是更应该从历史大背景下出发去分析其背后的深层次因素。

在蒙元和南宋对峙过程中，南宋以东南一隅对抗横跨欧亚的大帝国，高额的国防开支导致财政压力巨大。南宋端平初年，一年财政收入仅够十个月的支出。淳佑时，财政提前预支七年，宝祐时财政赤字高达1300万缗。

为了缓解财政压力，南宋朝廷采用了一些措施，结果却激化了国内矛盾。比如南宋通过超发货币来增加财政收入，结果导致物价飞涨，“日需所用，十倍于前”，市上无米可买，而宋代军人待遇本就不高，物价上涨，更让军中数口之家，“寒无衾炭，日炊不给”，从而导致了不少基层官兵无心恋战，举手投降。

南宋朝廷还试图推行“公田法”来缓解财政危机。朝廷规定官员所有的土地限额，超出限额部分，则收归为公田。这样一来就损害了官员的利益。不少拥有田产的将领就对南宋朝廷离心离德了。

贾似道（1213年8月25日－1275年10月） _图

在政治方面，南宋朝廷内部斗争不断。贾似道和吕氏集团联合起来，内外把持了南宋朝廷的军政大权。他们党同伐异，排斥异己。贾似道和吕氏集团利用反腐的名义，对不属于自己的派系的将领进行清算。刘整就是这样被逼反的。在一线部队中，将领们为了个人恩怨也互相勾心斗角。“边帅之意不孚于同列，江淮之困各自为谋”，斗争失败的一方，或负气，或为自保，就投降了敌方。

蒙元的政策也促使诸多宋将投降。特别是到了忽必烈上台以后。忽必烈在灭宋战争中采取“不杀人”的政策，特别重视招抚作用，“凡有来宾之俗，敢忘同亲之仁”，刘整投降后，累官至淮西中书省左丞，死后赠右丞，哀荣至极；范文虎投降后官至两浙大都督。

忽必烈情商极高，对降将嘘寒问暖，给与精神鼓励，宋江州都统管如德投降后，忽必烈赐他两张弓，管如德当场将弓拉满，忽必烈赶忙关切地说“得无伤其臂乎？后毋复然”。

文天祥抗元 _图

除了利诱之外，元人还用屠城进行威逼。在攻占樊城，元军将城中军民悉数屠尽，以此逼迫襄阳投降。元军屠杀常州，全城只剩7人，以此恐吓挟江南州县放弃抵抗。元朝政治攻势结合着军事进攻，瓦解了南宋将领的爱国情怀和抵抗意识，让他们改弦更张，倒转枪口。

我国的传统道德讲求忠君爱国，忠义死节之士受人敬仰，投敌叛国者，无论处于何种原因，一直都是舆论贬低嘲讽的对象。文天祥被俘后，在元军帐内当面痛骂宋朝降将吕文焕。元丞相伯颜听后都说“骂吕家骂的是”，可见得在蒙元统治阶层虽然重用降将，但对他们还是心存鄙夷。

作者：大狮子 编辑：莉莉丝

参考资料：

1《试论宋蒙（元）战争中的南宋降将》 上海师范大学 王茂华 2004

2《宋蒙（元）战争中的蒙方招降政策》 刘冬青 贾修莲 宋史研究论丛 20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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